04-28-2023星電視快評—余非：20年換19份工的基層勞工出書了——個人書寫，卻記錄了一個階層的情況

2023-4-28 快評
20年換19份工的基層勞工出書了——個人書寫，卻記錄了一個階層的情況

本集「快評」談一個特別的題材，介紹一本剛出版的新書《我在北京送快遞》，我已經立即在淘寶訂了。本集內容是讀了一篇對此書作者胡安焉的訪問。全文約七千字，會附連結給大家。
胡安焉何許人也？視頻會附他的照片。胡安焉1975年後出生，現時應該是40多歲、快50歲左右。他廣州出生，在廣州一家大專畢業，讀廣告。畢業後他在20年內換了19份工。大多數是一些沒有學歷要求的低薪工作。他畢業後的第一份工是在廣州漫畫社當學徒，這工作經驗救了他，稍後才揭開原因何在，先賣個關子。
胡安焉是普通人家的獨子，因父母都在企業單位做到退休，所以有退休金可以省著用，不需要胡安焉奉養。胡安焉坦言，令他少了很多經濟壓力，照顧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中國過去20年高速發展，胡安焉的經歷，是一般讀過書，但又不算有一技之長的那類文科生的經歷。胡安焉的情況應該起碼是一兩仍、或兩三成基層勞工、低薪勞工的情況。有其典型意義，值得一知。我不斷分析宏觀國際大局，同時也想多講一些人間故事。
胡安焉大專畢業後，長期處於低收入狀態，至30多歲時，開始有面對親朋戚友的壓力，於是他離開廣州，四處打工。他曾經在上海做過自行車店店員、在南寧開過時裝小店舖、在雲南賣過滷味、在廣東德科物流做過夜班理貨員等等，因為有十多份工作，就不細數了。最新近的一份工是在北京當快遞員，已送了六、七年。我很高興孔乙己的爭論，以及這個爭論反映的問題，在時事觀察我和國凱都有介紹。似乎海外平台不是太多談這個課題，這課題很深刻而且有意義。當何不食肉糜的人、居高臨下的那些時評文章，叫受過教育的人要脫下長袍去做文職以外的工作時，現實世界根本已經不存在面子問題，快遞行業壓根兒已充斥大學生。以上是一種材料和一種角度；而胡安焉的經歷帶出了另一種材料和另一種角度。原來快遞行業充滿大學生，那些大學生也很厲害——頂得住那種工作強度。文轉腿（即文職轉勞動力工種），快遞只是一個舉例，轉不轉得成，有時不是面子問題。胡安焉的經歷令我明白得更加具體。
胡安焉不是大學生，他沒有脫掉長衫的掙扎。以他的學歷和能力而言，文轉腿十分正常。於是他的角度是反過來的。他認為：別以為要用腦的工作難做，擔擔抬抬也很不容易，胡安焉用隨筆告訴大家，體力活不容易做，快遞也不容易做。
胡安焉在廣東德邦物流做過一年夜班理貨員。有一張相片展示了他被灰塵和汗水混合的手臂，充滿污漬。之後，他去了北京，在北京S快遞又做了一陣子，因為公司主管會對快遞員提出諸多要求，例如要求他們叫客人打分，好評排行榜排末尾的會被「炒」、辭退。所以不只是送件那麼簡單；而舊人又會欺負新人，搶「好區」自己派。派遞是零和遊戲，因為不好的區域不是你派送、就是我去派送，於是差的區域全都留給新人。結果新人也做不長。所以即使是快遞，他也轉了幾間公司。
胡安焉說：我做快遞的觀感是，我懷疑普通大學生根本幹不了，當然能幹的也有。他說，事實上他看到很多從農村出來，過得很苦的人到了德邦物流也適應不了。試完工之後，留下來的人不到一半。胡安焉這個很真實的觀察令我側面知道，部份認為大學生不肯脫下長袍是孔乙己心態的人，可能非常離地。
快遞工作因為胡安焉的描述，令我知多了很多不是你肯做就賺到生活的風險。胡安焉說，因為四處去，理貨區的環境又不乾淨，出外派貨也日曬雨淋，有一次他在工作中感染了病毒性肺炎。那次的快遞工因為是以小時計，沒有醫保。一場病連帶誤工費，讓他損失了三千多塊錢。之後有一份計月薪的快遞工作，卻又遇到客人價值上千元的貨件在他忙分件、派件時被人偷了，結果是他自掏腰包為失誤買單。此外又遇過一些令他氣炸（嬲爆）的客人，等等。
讀胡安焉那七千字訪問，用我的角度去理解，他在過去二十年過著一些低薪和工作沒有保障的生活，心理和體力也承受很大壓力，看他輾轉不同省份打工的漂泊與無助，已令他自己有很嚴重的抑鬱和情緒病。然而，一來心理服務未普及、未普遍；二來，也輪不到他這階層的人很矜貴地去深究自己的心理狀態。心理病只會被簡化為是生活沒著落、不開心。胡安焉說過，生活的不平順：令他精神狀態不好到出現幻聽，還有一些妄想。而我認為幸而他中意寫作，斷斷續續在網上寫了十年隨筆，寫作令他由生活和工作而來的情緒鬱結，找到傾瀉出去的出口，而且透過寫出來得到梳理，起碼沒令他一沉到底。他寫文章至2020年，一篇《我在德邦上夜班的一年》出乎意料地爆紅。單單在豆瓣平台已獲得3700多次轉發，10000多個點贊。胡安焉說，我在德邦物流的時候，有同事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識得寫，還有人甚至小學也未畢業。胡安焉將管理及檔次差一點的那類物流公司的環境和人的處境寫出來了，對很多人來說都是陌生的新資訊。胡安焉說，短短幾天就收到1000多元打賞。胡安焉反而因而怯一怯，他不敢再開啟打賞功能。因為有些人給打賞，是以為他沒有受過太多教育，做體力活，竟然仍寫得這樣好，於是打賞他。胡安焉說他在之前的隨筆已說過自己是大專畢業，但是可能有人沒看過其他篇章，所以才會有誤會。胡安焉說，打賞他的人不少是出於同情，他懷疑當中有些人的收入可能比他還低，接受打賞令他像騙取他人的同情心。於是他關閉了那篇文的打賞功能。繼續一邊寫，自己一邊做快遞。
胡安焉是個善良的基層。有出版社留意到他那些非虛構的寫作，於是聯絡他及為他出書，於是就有了３月出版的《我在北京送快遞》，書內收了他三篇長文，與書名同名的一篇之外，另有《我在德邦上夜班的一年》和《在上海打工的回憶》。
現時快50歲的胡安焉有以下近況。他新近剛和女友登記結婚了。妻子是之前在文學論壇上認識的。他們二人都喜歡寫點東西。二人也習慣生活節儉，請注意：他們不打算要孩子，因為知道自己的收入根本養不起下一代。胡安焉不會把寫作當成職業，目前的存款和新書版稅尚可維持他和妻子生活一段短時間，到經濟條件不允許之下，他還會再找工作。
我在節目開始時提及，胡安焉畢業之初廣州漫畫社那段工作經歷對他影響很大，因為漫畫社內很多人也屬於「不是社會化的人」（這是胡安焉的字眼）。這些人讓他意識到跟社會格格不入的人，也能夠自得其樂，也能在精神上、在價值上獲得認同。我想，這也是胡安焉十年來不斷保持用文字整理生活的原因。這大概也是他繼續打算寫下去的原因。寫出來的文字有人看有人讀，救了他。
我在節目開始時已說過，已訂了胡安焉的新書，讀完後如有值得分享的地方，會跟大家報告。

節目結束前做總結：胡安焉關了打賞功能，因為他寫出來不是賣慘。而我分享他的事績，也不只是表示同情，更加不是想控訴些甚麼。我認為事情可以有很立體的多方觀察。其中一面是當前的世界很動盪，從正面角度去理解，中國基層的生活再辛苦、辛酸，起碼是活在一個沒有戰爭、和平的土地上，這怎看也是值得一讚的。而另一個面向的感受是，中國電視劇或電影內中產化的生活，真的不是中國的全部。前幾年《我不是藥神》這類寫實電影或電視劇，近年真的少了好多。中國的快遞外賣員，按中國官方公佈是有1000萬人，當中大部份人的收入只是5000元左右。胡安焉做過19份工，帶出基層的中國國情。他已經是頗幸運的那種情況，最終靠一篇文救了他。起碼日後他再捱，也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存在價值。而他之外的其他人，活得辛酸，壓抑至有幻聽，因為生活看不見出路而自殺，以及因為養不起不敢生育下一代的基層勞動人口，就未必有他的好彩。胡安焉這類基層，可能只是中國勞動人口的一兩成，或三四成，不理有多多或多少，他們的情況真實存在，因此，向大家介紹。
而做節目的同一日，有一則中國中紀委公佈的內地新聞。青海省６名黨員領導干部在參加二十大精神培訓班期間，某一晚用職權要求機關公務車輛為他們運送菜餚，而且六人飲了７瓶白酒，結果其中一人因醉酒缺席會議同時發現在宿舍死亡。死者是重要部門的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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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guancha.cn/politics/2023_04_23_689538_s.shtml
当失业快递员开始写作，他如何记录打过的19份工？

https://mp.weixin.qq.com/s/veHMig4YMc5WW04gKiTU_Q
6名厅官一晚喝7瓶白酒：1人死亡，5人被处分
澎湃新闻 2023-04-27

本材料由 Chinese Information Radio代表星島新聞集團有限公司發佈，更多相關信息可從華盛頓特區司法部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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