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62019時事觀察 第1節：霍詠強 — 馬道立的問題出在哪裡？

20190116 霍詠強
1.馬道立的問題出在哪裡？
終審法院首席法官馬道立，在2019法律年度開啟典禮開幕儀式發表演說，致詞時談及上年度司法機關面對的挑戰在於審理具爭議性的案件之後，所受到公衆的批評和攻擊。馬道立強調，《基本法》保障香港享司法獨立，法庭亦會以公平、公義之處秉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馬官亦重申，法庭角色限於處理法律爭議，裁決案件時，並不會考慮法律以外的因素。
在討論有關馬道立的說法之前，在同一個場合中，律政司司長鄭若驊亦提到相同情況，指有些人僅因為裁決的結果不合其心意，便無理地肆意抨擊、甚至惡意中傷某些法官，令人感到可惜，又形容這些言行不能容忍，如證據充分和情況合適，定當採取法律行動應對。
在香港的主流傳媒的新聞報導，主要都以此作為重點，但是，律政司司長鄭若驊的演辭內容中最主要的內容，其實並不在於法官備受質疑的問題，而是有關於香港法律的組成部分。從任何角度，這部分内容遠比馬道立提及關於強調司法獨立、法官受壓、工作負荷太重、延後法官退休年齡等等，更為重要。
鄭若驊說了什麼？
鄭若驊指到「香港憲制秩序的一個根本要點有時會被忽略，就是香港憲制是建基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
鄭若驊在致辭中的第一個章節，就以「《中國憲法》、《基本法》和香港的普通法」為題，而章節劈頭第一句即表明，香港憲制秩序的一個根本要點，就是香港憲制是建基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或者說香港法律基礎，最重要的上級法律，就是《中國憲法》，但是，這個架構，經常被香港人、甚至香港法律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在「剛果案」等包括終審法院的重要判詞中，均有提及《中國憲法》；《中國憲法》和《基本法》共同構成香港特區的憲制基礎，「這一點無論在法律上或事實上均毋庸爭議」。當然，鄭也不會忘記強調，香港保留並持續發展普通法。
在她引述非常任法官苗禮治及梅師賢的說話：「……普通法不再是一套劃一的法律，而在各個普通法司法管轄區都可有不同的演化……終審法院將繼續尊重和參考英國法院的裁決，但終審法院如認為這些裁決的理據欠妥，或有違原則，或不適合香港的情況，又或終審法院認為香港法律應循不同的路線發展，便會拒絕採納這些裁決。」
「法律原則之所以各有不同，可能是由於不同司法管轄區對各自的社會實況和環境有不同的司法取向，又或對某些社會價值的司法觀感有所不同……因應當地社會、文化和經濟結構發展出適合的法律體系。」
如果我們將這種「因時制宜」的轉變，和馬道立講詞中最重要的部分印證，大家可能會有更大的憂慮。馬道立強調法官履行其職責時，獨立於任何干涉。現在的社會複雜，人們常以批判角度，去質疑與他們相關的決定。對於這個疑問，馬認為香港的法庭，即使具爭議的案件，亦能公開審訊，判詞亦公開並廣讓公眾查閱，所以只要公眾仔細閲讀判詞，就會明白法官所考慮的只有法律觀點，所以，公眾不應質疑法庭會否在考慮法律以外的因素，例如受政治因素所影響才作下決定。
就馬道立對司法裁判中的看法，我只能認同他提及「公眾對司法的信任很重要」，而很不幸地，公眾正對香港的司法制度失去信心。問題出在哪裡？
一，如果在一個地區不分黨派的人都認為司法有問題，那馬道立應該同意當中真出現了問題，而不是只因為某些人認為某些判決不合心意，再進一步而言，就算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法官裁決的考慮因素，那也只能是法官的責任，畢竟我們還認為香港是個「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社會。
二，或者第一點讓人看來有點強詞奪理，法官應該只管法律條文，不受其他因素影響，那很可惜，最少在過去四、五年，情況並非如此，馬官提醒我們要看法官判詞，不要猜度，還好，過去工作也算做得仔細，提及的案件，非但判詞看了，法官庭上說話也盡量找出不同來源的報導，避免斷章取義。但是，看了判詞，並沒有讓我們理解當中的法律要點，更多時候是看到情感和立場，理論上，這完全偏離了馬官強調的法庭角色限於處理法律爭議，並不會考慮法律以外的因素。
三，就以馬道立的判詞中，曾經提及的應該考慮的「公民抗命」這項因素，其本身就已經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對於一個難以界定的條件，法官可以如何衡量？須知道今天社會的爭論點、撕裂甚至仇恨，並不在於定罪與否，而就可能判定於量刑是緩刑、三個月、或一年等的些微差異中，我們如何可以明確「公民抗命」的程度？在集會中推撞、衝擊政府大樓、干擾交通、攻擊股市交易系統，每種都可能是「公民抗命」，但破壞力、影響力截然不同。法官又如何決定？
四，就算是同樣行徑，在不同背景的人身上出現，又如何確保其不偏不倚？尤其是有些行為出現在尊業的法律界、政商名人身上出現時，判決又如何取捨，因此只有完全撇除這些引起社會矛盾的所謂「公民抗命」、「違法達義」，判決才會令人信服。
對政治案件的判決已經令法院失去了令人信服的能力，而更可怕的是逐漸令司法制度無法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