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2020時事觀察 第1節–余非：馬雲「螞蟻科技」暫緩上市的幾種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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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非　美國《星島中文電台》「時事觀察」節目。 美國時間：2020年11月9日 第1節：馬雲「螞蟻科技」暫緩上市的幾種觀察 本集談馬雲螞蟻科技上市被暫緩這件事。且一步一步逐層拆解。而本集主要想分析馬雲10月24日為何要發炮？而暫停螞蟻科技上市這霹靂手段是好、還是不好？本集內容比較多，直入正題。 正式開講的第一步是整理來龍去脈，檢視馬雲2007年前後開辦阿里小貸，2104年創立螞蟻金服，甚至2020年要搞上市，是如何一路走來。很多人沒提阿里小貸這個起點。公道地說，阿里小貸最初對小電商（電子商務）起正面作用，方便了阿里平台上開網店的小微企周轉資金。阿里小貸在2007年最初是跟傳統銀行合作的，到2010年才獨立成立浙江阿里巴巴小額貸款公司。到那時，仍然以阿里電商系統內的小微企和有限個體用戶為放貸對象。不過，後來因為壞賬太多，當中在放貸上又始終存在槓桿關係，令阿里小貸出現資金缺口，甚至可能不再獲發牌的危險。於是，就有2013年，馬雲遇上重慶副市長黃奇帆這一筆。結果在黃奇帆的支持下，馬雲在重慶成立了阿里小貸和螞蟻商城小貸兩家公司；而在重慶有小貸業務的，還包括京東、騰訊，不只是阿里系統。 黃奇帆對馬雲提出一些要求，包括必須有較大的資本金；此外，錢是貸給客戶鏈，貸給淘寶、支付寶業務鏈上有關的使用客戶，不是向毫無關聯的網民放貸。請注意，跟黃奇帆有關的一筆，是阿里小貸和螞蟻商城小貸，不是螞蟻金服（有媒體搞錯了，或未分清楚），當時螞蟻金服尚未成立。馬雲在重慶的放貸是被監管的，他要跳出框框，於同年、2013年在浙江籌建小微金融服務集團；2014年，小微金融服務集團以「螞蟻金融服務集團」的名義正式成立（簡稱螞蟻金服）。而螞蟻金服最賺錢的花唄、借唄分別於2014、2015年推出。發展至此時，小微貸已不只是服務電商，已轉了去以消費者為對象；花唄像信用卡，令人可以超前消費。就是在花唄、借唄推出後的三、四年間，即2014至2017、2018年階段，小微貸以1:100的槓桿瘋狂操作。岔開提一筆八卦的，2014年也是藝人趙薇和馬雲名字排勾的年份，2014年12月，趙薇夫婦斥資31億港元購入阿里影業的股份，成為公司第二大股東。而且有人挖出資料，原來他們在之前兩年已混得很熟絡。而入股一年，也是阿里系統的資產不斷推高之時，2015年趙薇夫婦減持阿里影業，前後才約半年而已，據報套現接近十億港元。如果馬雲代表「網絡＋金融」的組合。趙薇被傳媒以金融巨頭來形象，是「娛樂＋金融」的組合嗎？言歸正傳，請注意，2014至2018、2019年期間，螞蟻集團不是被放任、毫無監管的。在黃奇帆的新書內提到，2017年9月、10月間，由於業務發展過快，加上有壞賬，資本金跟不上，馬雲在重慶的兩家小微貸公司被金融部門整頓。花唄、借唄的資本金貸款槓桿比也因接近一百倍而被叫停。2018年底再注資後，才重開業務。 總之，由最初只是為阿里電商做小微貸，到後來為消費者做小微貸，馬雲的放貸生意愈滾愈大。馬雲那些本金主要有兩種來源。因為已很多人解釋過情況，在此便從簡。主要是，第一，債滾債，將手上的小微債打包成債券去再融資。而槓桿可以至百倍，再融資的次數也沒受限制。第二，放貸的錢是跟銀行聯合貸款，螞蟻金服出資2%，銀行出資98%，可是螞蟻金服收很高利息。上述更詳細的解釋，會附連結讓大家自己參考。 交代了發展脈絡，以下談10月24日的發言。 按原計劃，螞蟻將會是宇宙最強──螞蟻集團A+H股的上市計劃將會集資300億美元（接近2000億人民幣，2300億港元）。在外灘金融峰會上馬雲也用全球最大的一次上市集資不是在美國進行來掀動部份中國人的情緒，馬雲很會說話。上海外灘開的金融峯會，全名「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在10月23日至25日召開。螞蟻科技原定11月5日在上海證券交易所科創板上市。上市前對重要人物講一些帶挑釁性的說話，個人認為不太可能是ＥＱ不好的無心之失；而暫緩上市更加不可能只是因為語言上的衝撞，而被修理。以下為大家整理時序，閱畢，不難自行判斷是甚麼一回事。 馬雲發言的「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在10月23至25日召開，注意，緊接的10 月26 至29日，北京召開十九屆五中全會。五中全會頭一天，10月26日晚螞蟻科技新股發行A+H股都定了價，是以高估值訂價。有股票分析員認為，是一種自己「食到盡」的定價，沒留太多空間讓股價再上升。五中全會29日結束，第二天10月30日，中國央行旗下的金融時報開始連發三篇文章回應馬雲24日的發言。且注意，是事有輕重、次序吧，似乎是在開完五中全會後才動手。10月31日，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在召開金融會議時提出，在尊重國際共識和規則之下，要依法將金融活動全面納入監管。至於螞蟻科技在11月3日公佈暫緩上市，之前的11月2日，劉鶴和央行行長易綱都對互聯網金融公司的規管發言。同日晚上九點，證監會官方微信發佈消息，說螞蟻集團實際控制人被約談。而宣佈暫緩上市當日，中國銀保監會、中國人民銀行（央行）發行了《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公開徵求意見公告。證監會也解釋暫緩螞蟻科技上市，是因金融環境的監管發生變化。按新規定，螞蟻科技的盈利組成模式會很受影響，資本充足率也要重新計算。 聽眾朋友，知道了上述時序，我認馬雲24日的發言，是計算過的最後一撃，或希望在五中全會前用輿論向明知會採取的行動施壓。按正常做法，暫緩螞蟻上市當天發佈的《網絡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徵求意見稿）》以下簡稱《意見稿》，會是10月24日被馬雲衝撞後才起草嗎？當然不可能。拿得出徵詢的底稿，一定是事前、起碼半年內已廣泛諮詢業界，甚至包括馬雲及其阿里系統。在時序上也可多補充一件事──幾個月前6月22日，螞蟻集團證實公司在改名，由「螞蟻小微金融服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改為「螞蟻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從命名上完全抽走「金融」成份。會否改名的當時，已看過或知道《意見稿》呢？而由6月到10月24日，會否馬雲跟監管單位於溝通後意見仍存在很大分歧，於是在五中全會前先下手為強挑起議題，試圖導引輿論向有關方面施壓？我讀了馬雲10月24日的講話全文，被挑出來的當鋪思維、老年人俱樂部很刺眼，可是，馬雲原講話說得很周圓。他很會偷換概念、轉移視線，驟耳聽起來有他一套彷彿很合理的看法。馬雲完全知道他的說話有煽動力，而他的發言於當日，確實被瘋傳和點讚。 如果說馬雲扭曲事實，可以舉個例。馬雲將「巴塞爾協議」嘲笑為是老年人俱樂部。民眾會相信的，因為有一定歷史的東西，很容易被人誤以為是從無變革、不合時宜的老事物。事實並非如此。制定巴塞爾議協的巴塞爾委員會是由全球 63 個中央銀行組成的銀監組織，隸屬於有國際代表性的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現行的是巴塞爾協議是第三版，1988年出第一版，到2008年金融海嘯後出第三版，協議條文一直也有因應金融環境和科技上的改變而更新。所以，馬雲口才真的好，一句大眾很容易明白的「老年人俱樂部」，便扭曲了巴塞爾議協的合理性。 所以，我認為馬雲10月24日是叫陣，絕對不是無心之失。他當天是照稿讀的，不是即興發言。馬雲發炮，會否心中暗暗覺得上市可能未必順利？即使已經有人為他一路開綠燈。 以下談暫緩上市是好、還是不好？ 螞蟻集團放出的2萬多億，其中1.7萬億是利息很高的消費貸，例如來自花唄、借唄。有評論算過這筆賬，中國勞動年齡人口不到９億，即是平均每人欠馬雲公司1900元。這條數在現階段不至於拖垮中國經濟，在意的應該是馬雲之類搞小微消費貸帶來的風氣──超前消費。你可以說，信用卡也是如此的啊！同意，但信用卡是發給要填報資料申請的成年人，用花唄、借唄的，包括中學生等未成年人。 在金融上去高槓桿化是經濟問題，可是令未成年人自少便培養超前消的習慣，是「移風易俗」──被移走的是勤儉、高儲蓄的傳統中國人的習慣，這個才是我認為最可怕的地方。螞蟻科技如成功上市，未成年人超前消費的風氣定必更加厲害，會令中國有一大批人餘生都被高利息債務鎖死，肯拚命工作是為賺錢還債。而還不起債的，或會在「債蓋債」的過程中毀滅自己的人生（早前有一宗年輕護士因「債蓋債」而肢解一名懷疑要脅她的醫生的案件）。中國電子商務成也馬雲，敗也馬雲；成的是淘寶網，敗的是最初是為電商而設的小微貸轉了去刺激超前消費。 節目結束前做總結：大家有沒有聽我上星期介紹溫鐵軍講解新冷戰那集節目呢？溫鐵軍指出舊冷戰和新冷戰的分別，是由地緣戰爭轉入幣緣戰爭。你可以認為馬雲很有魄力，很有勇氣，敢當面嘲諷頭面人物；可是，馬雲的勇氣可能來自他急於要剪羊毛。為中國引入一次全球最大的集資額之同時，也為中國引入全球最大的金融風險。螞蟻科技如成功上市，風險便分散給所有人，甚至整個社會。 如果放在新冷戰和百年大變局的角度去審視暫緩螞蟻科技上市，背後很可能是中國政府防範一次金融風險的大動作。而結合溫鐵軍對新冷戰的分析，在超限戰加新冷戰的思維下，某些掌握大量數據的網絡巨頭，以及金融巨頭，還要是「網絡+金融」拳頭組合的巨頭，會否有可能成為新冷戰的工具？ 突然想起，還可以有「娛樂＋金融」的組合。溫鐵軍提出的幣緣戰爭，令人很有啟發。 ─────────────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ov41167vG 同濟大學「珍大戶」的講解　（七分鐘）